铁 匠
村脚的木棚下,铁匠烧起一堆旺火。
你的辉煌就在铁锤的一起一落和汗流浃背间完成。
生命融进铁锤和火光碰撞声里。
一块钢铁经你捶打,变成一把锋利的柴刀。沉重的铁锤,使你浑身充满力气。
一生沉默寡言,只与火炉和铁锤说话。
此刻,面对一块烧得透红的钢块,你本能地举起铁锤。
铁锤与钢块碰撞的回声,使你再度充实。
燕 巢
初春,燕子勤快的身影在庭院里飞来飞去,用点滴的呢喃筑造一巢温暖。
农家人信仰“檐下有燕巢,六畜保兴旺”。年初有燕子光临的农家,必定来年六畜满院。
剪刀似的尾巴,剪裁了门前狭小的天空,轻巧的翅膀,缩短了农田与草房间的距离。
不久,檐下筑起新泥与棕丝组合的燕巢,几只叽叽的小脑袋在巢内攒动。
檐下燕巢,充满爱情与温暖。
某天夜间,一巢的燕子悄无声息地消失。罪恶来自于夜间常来光顾的那只黑猫,这只黑猫曾偷食吊在火塘上的腊肉块。
失去燕子的巢穴空荡荡的,有几分失落。
我想着燕巢入睡,梦中时常听见燕子带血的呢喃,如一个失去孩子的母亲,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哭泣。
棕 树
一群棕树长在田梗。
阳光大把大把地从扇形的棕叶间脱落,洒在清粼粼的田间水面。
透过棕树,先祖挥锄举刀开辟梯田的情形依稀可寻。一直伸向山顶的梯田上,在浸透芳香的旷野里,祖辈反复耕耘的叹息声经久不息。
灵性十足的棕树,用爪子般的根须紧紧攥住每一撮泥土。
一棵棕树可是一位长眠地下的先祖?要不,只有年迈的长者才能砍伐一株神圣的棕树。
其实,一群棕树就是一个民族的象征,它总是坚忍地长在我们生活的村庄里。
木 棉
那株长在我家门前的木棉树悄无声息地枯死了。黄昏,我听见有人议论有关木棉树的死。
季节已是初夏,雨和着节令的步伐,纷纷扬扬地洒在故乡的旷野,田野的秧苗变得青绿,村庄的竹叶变得翠绿,大地上的小草开始吐绿。此刻,本应枝繁叶茂的木棉树却奄奄一息。
这可是全村最老最大的一株木棉树呵!年迈的奶奶发出无奈的叹息。
高大挺拔的木棉树曾见证了村庄的一代代兴衰。无论到哪,当别人问我是哪村人时,我总是先报村名,然后告诉他们我家就在那株高大的木棉树下。
木棉树的枯死让我想起一些美好的回忆。我们的童年曾在三月开满火红的木棉花下悠悠地生长,春风暖暖地吹过,木棉花如梦幻般地在空中打旋,然后传来孩子们愉快的哄抢声……
木棉树枯死了,正如逝去了一位与自己十分密切的老人,让人产生许多莫名的悲伤。
黎 明
是那只雄鸡的啼鸣,催醒了睡意朦胧的村庄,那只雄鸡还惊醒了山谷中过夜的云雾,太阳还没露出山头,云雾却揭开了河谷的面纱。
木碓自母亲的脚下响起,断断续续,母亲已舂好一袋玉米。奶奶扒开不灭的火塘,炊烟自苍白的发丝间升起,且再也没有落下。小猫伸着懒腰,然后在奶奶的咒骂声中跳到墙角打盹。
通往田野的山路上,父亲将深浅的足印留在雨后的泥土上。在田垄,还有一群活泼的鸡鸭等着父亲开圈。
背水的竹筒等着妹妹的肩膀,井边洗菜的村妇闲扯着村庄近来发生的丑闻,那头窥视已久的老母猪,趁村妇们谈得投入时偷吃了一大片的青菜。
爷 爷
晨曦中,长长的咳嗽声里走向牛厩的是我的爷爷。
披着蓑衣,挂着笠帽,拄着竹棍。每天,他踩着阳光第一个走向田野。他坚定的步伐从村庄走到田野,在轮回的季节里,如村脚的那条小河,从不间断地流淌着。
白天顶着阳光,把牛群赶到山林。孤独时与山鸟一起哼歌,与耕牛说话。每头耕牛都是爷爷沉默的朋友。
春天撒下谷粒,在季节的田野,他犁过三次耙过三次,每一次深入田间劳作,都是他与梯田作最亲密的贴近。秋天稻谷一片金黄,爷爷站在田埂,表情是那样春风得意。
冬天的马樱花悄悄开遍山野,山寨响起祭龙的锣鼓。爷爷抱着烟筒坐在长龙宴的前头,孝子孝孙们排成长龙给爷爷敬酒。老人们唱起久违的酒歌,村庄一片和谐。